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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爱的罪孽

第三章 爱的罪孽

2018年10月9日 时间凌晨1:40

低沉的乌云压抑着夜空,这场绒毛般的阴雨从白天就开始下,直到现在都没有停过,原本就很泥泞的地面如今变得一片狼藉,踩在上面能够清楚地听到“啪嗒,啪嗒”的脚步声。街道上一片死寂,没有一个流浪汉的身影,他们都蜷缩在巷子的角落,呢喃着期盼这场阴雨尽快散去。

虽说已经到了秋天的月份,但是空气中仍然透露着一股湿热的烦闷。漏电的路灯一闪一闪,照耀着肮脏的地面,以及践踏在这片肮脏上的月鬼。她款步前进着,黑色的皮革长靴在泥湿的地面上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,泥腥调皮地跳到她的鞋上,然而她完全没有在意,步伐依旧不急不躁。细雨湿润了她的黑色长发,也洇湿了她的身体,衣服紧贴在她身上,有些略显沉重。

她来到一栋破旧的双层小住宅楼前,楼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广告以及一些招工单,活像一张贴满狗皮膏药的脸。她掏出钥匙打开其中一间房间的门,门是木头做的,已经有些松动了,只要是个力气稍大点的年轻人,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踢开,防盗锁估计只能提供一些心理安慰吧。

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,甚至都有些寒酸:一张单人小床,铺着一张褪了色的床单;一张快要散架的写字台,上面还点着一盏破台灯;一个不大的衣柜,塞满了月鬼的衣服;最后,脏兮兮的窗户上满是污渍,完全看不清楚外面。

如今明明是二十一世纪,然而这个房间却有着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韵味。

这一切,月鬼似乎都不在意,毕竟她一直生活在这里。她缓缓地扯掉脸上的独眼恶鬼面具,将它和红色信封丢在地上;之后脱下沉甸甸的衣服和裙子,也丢在了地上;最后湿透掉的内衣内裤也被她脱下来,随便丢在一旁。

冰冷的风穿过封条脱落的窗户,透过咯吱作响的门缝吹拂在月鬼那有着无限发育空间的娇小身躯上。昏暗中,她那洁白如玉的皮肤仿佛散发着淡淡的荧光,随后她发出一声轻叹,一头仰倒在并不是很柔软的床上。

湿答答的黑发团成一团,她用手将头发推到一边,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无关,包括她自身。她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,寂静的瞳孔中看不到一丝感情波动,她在想什么?没有任何人知道,也不会有任何人理解。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本应该背着小书包,排着队上小学,快快乐乐的度过一段短暂且难忘的童年。然而此时此刻的她,却住在这个破败不堪、极度单调的狭小空间;平日里与“腥红之月”为伍,干着杀人放火的勾当,这到底是为什么?答案恐怕只有月鬼自己知道。

月鬼闭上眼睛,湿透的绷带包裹着的右眼传来一阵阵燥热。她似乎看见了一团火焰在燃烧,渐渐地,烈火烧灼她全身,她甚至能听到皮肉被烤焦时发出的爆裂声,熏人的糊味弥漫整了个房间。

“雅......”

突然,仿佛有一只手刺穿了月鬼的胸膛,像摘苹果一样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。

“唔!”

月鬼立马感觉上不来气,难以呼吸,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。她听到耳膜里传来一阵“嗡嗡”的轰鸣,每一条血管、每一根筋腱似乎都在膨胀,马上就要断裂。

月鬼挣扎着想要坐起来,但是这么做反而却让她滚到了地上,不过这也中了她的意。她伸出颤抖的手,摸向床底下,很快便拖出一个黑色的手提箱,她拼劲全力,忍着全身的痛苦咬牙坐起来。打开手提箱,只见黑色的海绵垫里面,嵌着一个手枪式的注射器,以及一排食指大小的密封试管,试管里装满散发着淡金色荧光的液体。

月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,同时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。她尽可能快速地操控着不听使唤的手,将试管装入注射器中,之后对着自己的小胳膊扎了进去。

随着金色的液体逐渐流入月鬼体内,她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,身体的痛苦也越来越淡。待注射完毕后,月鬼拔出注射器,倚靠在床头上,发出一声轻盈的长叹。

休息了几分钟后,她小心翼翼地将注射器放回手提箱中,接着将手提箱推回床底下。

她重新躺到床上,小手搭在被汗水殷湿的额头上。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她轻轻地闭上眼睛,似乎进入了梦乡......

在市外区西北处的尽头,有一个特殊的地区。二十年前,这里原本是安定区的一部分,直到有一天,一个男人携带着妻子,在这里开了一家诊所。在男人的不懈努力下,这家诊所渐渐扩张,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,已然变成一座颇具规模的医院。男子在看病上不论出身何处,都一视同仁,这种行为博得了当地绝大部分人们的好感,因此无形之中,男子得到了这片安定区人们的支持。而这种支持,在政府将这家医院以及附近一大片区域划归成了市外区的一部分后,达到了最高峰。

现如今,男子已经成了人们眼中的“大善人”。即使男子生活在市外区的边缘,也依旧像市中区的人那样,饱受人们尊敬。

2018年10月10日 时间22:13

在一个点着白织灯光,药味浓郁的房间里,一名戴着方框眼镜,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,正在仔细的研读一份关于移植手术的研究论文。

房间内很安静,甚至安静到听不见一丝杂音,就连男子本人,也是小心翼翼地呼吸着,生怕动静大了。

突然,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“咣!”的一声惊雷般的巨响,一个体型富态女护士突然闯进来,打破了屋内的沉静。

“院长,不好了!”

她呼吸急促,脸上泛着红光,显然是一路飞奔过来的。

男子推了推眼睛,厚厚的眉毛像两条毛虫缠在了一起。他没有多说话,放下手中的论文,立马跟着女护士走出去。

两人快速穿过如同隧道般的走廊。墙壁下方,地灯发出幽幽的光芒。

护士带着男子来到一间病房前,男子二话不说便推门而入,只见昏暗病房里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。他的身体剧烈起伏着,四肢不住地乱颤,一旁的心电图忽高忽低。

男子看着小男孩,眼中闪过一丝冷漠。

“去拿肾上腺素。”男子命令道。之后他低下身子,俯看着小男孩的脸。

“可是院长,这种情况用肾上腺素,不是会加重病情吗?”护士表示很不解。

男子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,紧接着他扭过头,瞪地溜圆的两只眼睛几乎要贴到了眼镜片上。“让你去你就去!”他用近乎嚎叫般的声音吼道。

女护士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出病房,她从未见院长露出过如此骇人的表情,自从院长的女儿生病以后,原本待人慈祥的院长仿佛消失的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变得古怪、神经质,动不动就发大火。平时喜欢在医院里散步、和病人聊天的他,如今只会躲在办公室里,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。

然而想再多也没用,护士奋力地迈着步伐,跑向储药室。由于到了晚上,一些原本共通的路被关上了,所以本来几十秒钟就能到达的储药室,护士花了好几分钟才到。取出药后,她又像个大皮球似的一颠一颠跑回去。

然而当她跑回病房的时候,眼前的一幕令她深感绝望。

只见男子正在给小男孩进行着心肺复苏工程,他先是嘴对嘴的人工呼吸,之后又是双手按压小男孩的胸口,再然后握紧拳头,奋力地捶打着。

遗憾是的,心电图仍然是一条冰冷的直线,旁边象征着生命的心跳指数,绝望地画着一个零。

男子又尝试性地坚持了一段时间,可惜的是依旧没任何反应。看着小男孩充满死寂的面孔,护士不禁用双手遮住了脸,她低下头眼角泛起了泪光,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,对自己的无所作为感到忏悔,她看着手中的肾上腺注射器,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。

是的,又一个年轻的生命,消逝在这个世界上。

男子缓缓地直起身子,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。

“去把推车推过来。”

男子的声音里,几乎没有丝毫的感情。

女护士点了点头,小声啜泣着走出病房,不一会,便推来一架长长的金属床。女护士来到小男孩的身旁,缓缓地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,随后摘掉他身上已经冷掉的电极,将他抱到了金属床上。女护士小心翼翼地把小男孩的身体摆正,最后摊开一张洁白的床单盖住他全身。

“今天不用你值班了,你回家吧,我把他送去太平间。”男子面色冰冷地说道。

“院长,我......”女护士不想就这么离开,小男孩去世的太过突然,她一时间难以接受。

“我想一个人静静。”男子长叹一声,露出了鲜有的微笑。

女护士只好幽幽地离去,留下了男子,和这个已经死掉的小男孩。

男子看了一眼走远的护士,目光恢复了先前的冰冷,他推着小男孩快速地穿过走廊,似乎一小会儿都不想耽搁。

很快,他便来到位于医院最下层的太平间。一个月前,太平间的值班老头被男子以一个及其荒唐的理由开除了,如今太平间是男子看管,而且没有男子的命令,任何人不得进入。

男子打开入口处的门栓,将小男孩推进去。里面一片漆黑,还时不时散发着一阵恶臭,男子摸索着打开了灯,只见偌大的空间内,横七竖八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金属床。每一张床上,似乎都躺着一个死人,盖在他们身上的白色床单浸红了鲜血。

男子掀开小男孩身上的床单,在刺眼的灯光照耀下,能隐约地看见小男孩的脖子上,印着一个青紫的手印。而此时,小男孩发紫的嘴唇以及发青的脸色无声地呼喊着,他不是病危而死,而是被人掐死的!

男子冷冷地看着被他活活掐死的小男孩,眼睛里没有任何同情的情感,仿佛在他看来杀死一个小男孩就像杀死一只鸡一样。他从一旁的储物柜里取出六个便携式冷藏小箱子,排在一旁空着的金属床上,接着从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经过消毒的小铁匣,铁匣里装着小巧的手术刀、镊子等一系列工具。

男子戴上头罩、胶皮手套和口罩,取出小手术刀。他就像个剖鱼的师傅,对着面前如同死鱼般安静可怜的小男孩开膛破肚。

尚含温热的血,溅到了男子的脸上、身上、手套上,他的手法精准无情,并且非常的迅速。很快,一个个幼小的器官,带着大量的鲜血,装到了那些冷藏箱里。

做着这一切的男子,面如灰土,如同机械般的眼睛盯着那些连接在一起的血管,然后再一一把它们切断,他那毫无人性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完好无损的将这些器官摘下来。

时间飞快地流逝着。转眼间,一个钟头过去了。当那六个冷藏箱里都静静地躺着一副器官的时候,男子才直起僵硬的身子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他将沾满鲜血的手术刀放到一旁的铁盘里,脱下染红的手套,连带着口罩一同丢进垃圾桶。

最后,他将白色的床单再次盖回到小男孩的尸体上,殷红的血很快在白色的祭奠上散开,宛如一朵嫣红的花。男子扫视了一眼太平间,脸上竟闪过一丝悲伤,但是这股悲伤,立马就被寒铁般的眼神遮盖下去。男子抓住推车,转身刚要推走,然而下一秒钟,他呆住了,他甚至险些发出尖叫。

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人背靠在太平间的门框边上,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衫、黑色的百褶裙,宛如吊丧时的丧服;她的手中拿着一柄和她身高差不多(140cm),漆黑如死神镰刀般令人畏惧的长刀;她的脸上戴着一副独眼恶鬼面具,面具下隐约能够看到一只有些忧郁的眼睛。

是的,她是月鬼,徘徊在人间收割罪恶的“鬼”。

男子傻眼了,但是很快他便恢复了理智。首先他确认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这个家伙不是鬼魂,而是活着的人——太平间的灯光很亮,她的脚边出现了影子。

男子松了一口气,原本恐惧心虚的脸,立刻板了回来,他用严厉的语气呵斥道:“你是谁?谁让你进来的?!”

男子的声音很大,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。月鬼心不在焉地直起身子,自顾自的低吟着:

“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,只是往往有些时候,选项只有一个。”

月鬼摆弄着手中的长刀,将它横在眼前。一声尖锐的萧声过后,刀出黑鞘。那是一把类似于武士刀的武器,但是却没有武士刀那样的弯度,刀锋很直,仅在接近刀尖的那一段有略微的弧度,刀身很细,在刺眼的灯光下散发着惨白的光芒。

此时的月鬼,目光中透露着冷漠,冰冷的杀气充斥着太平间的每一个角落,仿佛要将这个地方变成零度以下。男子看着她,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,恐惧的情绪填满了他的大脑,他知道来者不善,但是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。这时,他看到了铁盘中的手术刀,他迅速抓住那把刀,用尽全力丢向月鬼。

看着飞驰而来的手术刀,月鬼没有躲闪,也没有丝毫的犹豫,任由手术刀飞向自己,直到刺入自己的脖子。

男子木楞地看着她,好像在看着一头没有情感、不知道什么是疼痛的野兽。

月鬼伸出两根手指,夹住手术刀的末端,将它轻轻地抽出来,同时还夹杂着几滴鲜血。但是血很快就止住了,因为男子很明显的看到,在月鬼几乎拔出手术刀的那一瞬间,伤口像两团挤压在一起的橡皮泥紧紧地合并在一起,几秒钟后便完全愈合,一点受过伤的痕迹都看不出来。

“怪物......”

男子确信了一个事实,即使面前的这个家伙不是鬼魂,那她也算不上是“人类”。但是他还没有放弃挣扎,他抓住载着那六个冷藏箱的推车,不顾一切地朝着门口奔去。然而他刚冲出门口,冰冷的刀锋便拦在他面前。

“惧怕死亡吗?在你杀死那些孩子的时候,难道就没有想到这一天会到来吗?”月鬼冷冷的话语,像一座巨大的冰山,压迫在男子的胸口上。男子两腿不住地发软,最终瘫坐在地面上。

月鬼看着放弃挣扎的男子,鼻孔中发出一声嘲笑的冷哼。她从衣服里掏出腥红的信封,丢到男子面前。

“打开。”

男子看着地上宛如一摊鲜血般的信封,仿佛认同了自己的罪孽,双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。

洁白的信纸上,稚嫩的笔迹歪歪曲曲地写着一排名字,在名字下面还写着一段话:“我的朋友们,这个伪善者骗了他们......求求你们,替我报仇,替我的朋友们报仇,杀了这个魔鬼!”

信的背面,贴着一张脏兮兮的照片,上面有一群笑盈盈的孩子聚在一起,其中一个孩子的面孔,正是刚刚死去的小男孩。

男子注视着照片上每一个孩子的脸,每一个都是那么的熟悉,每一个都是那么的讨人喜爱,然而每一个......如今都躺在了那张冰冷的铁床上。

男子原本阴沉的脸,渐渐变得颓废,他深深地低着头,一声不吱形如死尸。

“因为是安定区的流浪儿,就无所谓了,是吗?反正是安定区人,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管,也不会出什么事。被称为‘大善人’的你,原来就是这么行善的。”

闪烁着彻骨寒光的刀尖,指向男子的额头。他抬起头,看着那锋芒,眼神中流露出绝望。

“不,不是,我......”

男子话还没说完,就听见从远处的过道,传出电梯运转的声音。两人将目光投向那里,不一会电梯门在这一层打开,里面的灯光洒进昏暗的过道内。

“爸爸,你在吗?”还没有看到人影,便传来一声柔弱的呼唤声。

“女儿......”

男子的眼睛在这一刻乱了神。只见过道尽头,隐约能够看见一个轮椅的影子,这轮椅是十分高档的电子轮椅,是市中区的人才能用得起的高级用品,像这样的医院基本上是用不起的,购买一两个也没什么作用,来者既然坐着这样的东西,那么想必一定是专门定制的。

“你别过来,回到你的房间去!!”男子失声大喊道,其声音之大,以至于整个走廊内都回荡着他的喊叫。

月鬼将目光移向男子。他面色惨白,所有的血液好像都脱离了他的脸,转移到他的眼睛里,冲血的红眼睛直直地盯着远处正在逐渐往这边来的轮椅。

不一会,轮椅来到了足够近的地方,也看清了上面坐着一个什么样的人。那是一个体格瘦弱的小女孩,严格来讲说她骨瘦如柴都毫不为过,布满条纹的病号服空荡荡地包裹着她的身体,如干柴般的手一颤一颤地操控着轮椅前进,蜡黄色的枯发毫无生机地散在她的肩膀旁边,憔悴的小脸上,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安地四下里搜寻着。

“爸爸,你怎么坐在地上啊!地上凉,快起来。”

看到男子后,小女孩急的一副想要站起来去掺服的样子,但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这样做,她只好坐着轮椅一点点地靠近。就在她距离男子三米左右的距离时,她终于发现了站在男子身旁,如同鬼魅般融入黑暗中的月鬼。

“啊!”小女孩吓得惊声尖叫。

男子看到这一幕,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了一般。他发出一声咆哮,疯子一样双手勾成爪子,扑向月鬼。月鬼挪动着轻盈的脚部,微微侧过身子,很轻松的就躲开了男子破釜沉舟一般的进攻。紧接着月鬼挥起刀刃,朝着男子的脸上划过去。

一抹鲜红在男子的脸上绽开。之后他旋转着一个朗跄,险些摔倒在坐轮椅的小女孩面前。

“爸爸!”小女孩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她拼命地前倾,脸上显露出无与伦比的心痛。

月鬼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女孩,握刀的手不自觉地抖动起来,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稳住刀柄。

男子扭过头,望着满脸惊恐的女儿,又看着如同死神般降临在面前的月鬼,脸上的剧痛并不是那么的明显了。此刻他彻底明白了,自己无论如何,也不可能打倒面前的这个人。

接下来,男子的举动甚至让月鬼都感到了震惊。

男子微微地低下头,双膝沉重地坠在地面上,他像是把一生的尊严都压在了膝盖下面,如同盘根老树跪在了那里。之后他高高地扬起头,方框眼镜里含着热泪,一头栽到了地面上。

“咚!”

那是一记响彻人心的磕头,甚至能够感受到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。

接下来,男子用一种哀求到极致的语气低声哭道:

“求求你,放过我的女儿。”

那声音,就算用全世界所有人的笑声,都无法掩盖其中的悲痛。

男子再一次扬起头,用不比上一次差的方式,又磕了一个响头。

“我愿意牺牲我自己,但是请不要伤害我的女儿。”

男子的话语,仿佛是捏着心脏、蘸着心血,一个字一个字画出来的。这个时候,无论是谁都能听得出来,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。

接着,男子又扬起了头,此时他的额头已经发紫,里面淤了血,但是他依旧义无反顾地磕了下去。

“列祖列宗在上,儿孙无能、儿孙对不起祖先的训诲!儿孙有罪!儿孙罪孽滔天!!”

男子发出沙哑的声音,不停地朝着自己的祖先忏悔,最后完全不顾自己近乎半百的年纪,趴在地上嚎啕大哭。

小女孩呆呆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男子,曾经那个无比高大,无比温柔坚强的爸爸,此时此刻却将他的懦弱,毫无遮掩的展现出来。渐渐地,小女孩的眼睛变得湿润,好久没有流过眼泪的她,现在无比的悲愤。她望向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——月鬼。

“为什么?为什么你要欺负爸爸?!为什么要对他这样?他那么温柔,为什么?为什么要伤害他?!”

面对小女孩的质问,月鬼将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一边。那悲伤愤怒的热烈眼神,盯得她心生犹豫,手中的刀锋似乎变得无比沉重,刀尖顶在地面上才能勉强拿起来。

“因为,犯下了罪孽......”男子停止了哭泣,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,他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表情,自嘲着说道。

“爸爸杀害了别人,爸爸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,爸爸是十恶不赦的混蛋,于是‘正义’的使者就出现,来消灭爸爸了......”

“不要!!!”小女孩悲痛的哭嚎打断了男子的话语。

“就算爸爸是坏人......就算爸爸犯下了罪......爸爸,依旧是爸爸啊!依旧是我最温柔,最好的爸爸!!爸爸是无可代替的,不论是谁,都比不上我的爸爸!!!”

小女孩张开枯瘦的双臂,泪水掩盖的小小脸颊上,洋溢着全宇宙最幸福的笑容。

男子再一次失声痛哭,他紧紧地将小女孩抱入怀中,像是抱着远比自身性命重要一百万倍的宝物,永远不想撒手。

冷峻的刀锋之上,月鬼捂着胸口看着相互依偎的父女二人。她的胸腔里传出阵阵的躁动,是的,她在犹豫:或许就这么算了......

然而被绷带包裹着的右眼“撕咬”着神经,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刺激着月鬼心中的忿火,那种仿佛要将她全身吞噬殆尽的火焰。

“我答应你,我不会伤害你的女儿,我不会伤害无关的人。但是你,必须死!”

月鬼压住心中的犹豫,同时也控制住那火焰。她紧紧地握起刀,像是下达了最后通牒般指向男子。

小女孩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,不安的眼神望着面前最喜欢的父亲。

男子露出了慈爱的笑容,他低下头,轻轻的吻了一下小女孩干巴巴的额头,然后抚摸着小女孩的脸颊安慰道:“别怕,我去和‘正义’的使者商量一下。”

说完,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。

“爸......”

男子不等小女孩多嘴,从轮椅的边缘抽出一支小巧的注射器,对着小女孩干燥的手臂扎了进去。瞬间,小女孩的身体传来一阵痉挛,紧接着她两眼发黑,晕了过去。

昏暗的走廊里再一次回归宁静。

男子小心翼翼地将注射器放好,用恳求的语气对身后的月鬼说道:“最后,我希望你能够成全我一件事,拜托了。”

“可以。”月鬼同意了。

男子再一次露出慈祥的笑容。他步伐平稳地走回到太平间,将卡在门口,乘着冷藏箱的推车挪了出来。

“你什么意思?”月鬼语气冰冷地问道。

“啊,你肯定是以为我想要倒卖器官,其实不是这样的。”男子笑了笑,将推车挪了出来。“我是为了救我的女儿,咱们边走边说。”

男子一手推着推车,一手操控着电子轮椅,小心翼翼的进入电梯,月鬼则是跟在他的身后。

“她是个坚强的孩子。”

男子看着小女孩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。

“孩子妈身子孱弱,生下她后,就生了一场大病去世了,我还很清楚的记得,她是哪一年哪一天,什么时间去世的。很滑稽对吧?明明是开医院的,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。然而那时候这家医院还没有这么大的规模,当时只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馆,能维持生计已经不错了。”男子的眼中浮现出了忧伤。

“当时的我还很年轻,只顾着为了自己的目标前进,完全无视掉了爱人一天天衰弱的身体。直到她一病不起的那一刻,我才醒悟为时已晚。从那时候我就发誓,绝不会忽视我的女儿。我会倾尽所有保护她,爱护她。她就是我的一切,我的全部。”男子在说这话的时候,眼神中闪烁着冷漠。他爱的女儿,已经爱到了病态般的程度。

“这孩子继承了她母亲全部的优良品格,但是也继承了她母亲的体弱多病。从出生那一刻开始,她的病几乎就没有停止过,就像一个诅咒一样,一直折磨着她。看到她痛苦的样子,我好几次甚至想要放弃,但是我却坚持了下来。现在,她没再得过病,但是身体脏器却严重衰竭,每天只能依靠轮椅行动,我害怕她会像她的母亲那样离我而去,而事实是如果继续下去,她坚持不了多久。”

“所以你就滋生了绑架流浪儿童的想法,牺牲他们的身体器官,来救你的女儿。”月鬼冷冷地说道。

男子没有反驳,继续他的话:“如果只是为了器官,也就不会牺牲那么多流浪儿童了。关键问题在于,器官的移植手术成功率很低,而且我的女儿要切换的器官足足有六个,这在世界领域上也是从未有过的先例。更何况,我完全不能忍受那些肮脏的双手,去触碰我女儿宝贵的身体。”说到这里,男子的变得愈加冷酷,就好像守着兽穴的猛兽,不允许任何外来者靠近。

“但是要学习器官移植的技术,难免太过繁杂,而且需要大量的研习和临床观察,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。因此,我萌生了一个想法:利用那些流浪儿进行实践练习,这样远比那种亢长的修行要快捷的多。”男子在说这话的时候,脸上一副平淡的样子,就好像关于这方面的人性已经消磨殆尽。

“守护他人的力量是强大的,也是扭曲的。”

月鬼轻声呢喃着,眼睛目视前方。电梯在这里停了下来,两人走出电梯,来到男子的办公室前。

男子打开办公室的门,走到书架旁,像是要拆毁它一般,将整个书架轰然推倒。玻璃门拍在地上,发出痛苦的嘶鸣,书籍散落的满地都是。只见书柜的后面,立着一扇门,他推门进去,里面立马亮起十分明朗但却丝毫不刺眼的灯光。

这个小密室不大,但是和手术室一模一样,陈设着各种各样崭新的设备,每件设备都是当今世上最尖端的新式设备之一。这些设备上没有一丝灰尘,看样子每天男子都会清扫。在这里他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与财力,只是为了随时迎接这一天的到来。

男子先是将六个冷藏箱搬进房间内,之后在手术台上盖上一张干净整洁的白色床单,一切都准备就绪后,男子像是去迎接皇宫里最尊贵的公主一般,走到轮椅旁,推着轮椅来到房间门口。他轻轻地抱起熟睡中的女儿,一步一摇,如同歌唱摇篮曲,轻轻地将她放到手术台上。他解开女儿空荡的病号服,露出来的,是骨瘦如柴的身体。

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忧郁,他有些担心女儿的身体能否承受的了如此漫长的手术。但是很快,他便将这抹忧郁赶走。已经没有退路了,或者说,没有其它的选择。如果等在女儿面前的只有死亡,那么他宁愿亲手去葬送。

进行过深度麻醉后,男子取出手术刀,刀锋在白色的探照灯照耀下闪烁着皎洁的光芒,这是他即将落幕的人生中最后一场演出。他携带了世间最美的“谱子”,最好的“道具”,最优秀的“布景”。然而观众,却是一位即将要杀死他的“恶魔”。男子翘起手指,白色的胶皮手套宛若一只白鸽,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,开始了这场寂静的“演奏会”。

其间,男子的表情一直在变化着。时而兴奋,时而忧郁,时而惊讶,时而愤怒。这段时间里,他几乎把这辈子能用到的表情统统显露了一遍。

由于没有助手,他两只手抓满了各种各样的器械,估计八爪的章鱼都未必有他拿的多,未必有他灵活。

时间无声且无情地流逝着。几个小时过去了,天渐渐的亮了,月鬼见男子仍在“演奏”。于是她便回到地下层,将太平间附近收拾干净,随后回到男子所在的办公室,将门从里面反锁。

因为是双休日的缘故,来院长办公室的人并不多,一般都是敲完门发现没人应门后就走了。

月鬼安静的倚靠在暗门旁,看着男子那就算是专家级医生也无法攀比,不可思议的“演奏”。

又过了五六个小时,“演奏”进行着最关键的时刻,男子的手却渐渐有些发抖了,他已经站了一整天,一整天不吃不喝,他的眼前已经开始逐渐发黑,额头上不停地冒着虚汗,然而男子的眼神依旧充满执念,他放下手上拿着的一堆工具,紧接着从床的一边抽出一支肾上腺素注射器。

他没有丝毫的犹豫,对着自己的大腿刺了进去。大剂量的肾上腺素强迫他释放出最后的力量,哪怕熬尽最后一丝心血,也要完成这件史无前例的“艺术品”。这一切,都是为了他所爱的女儿。

时间继续安静的流逝着......

2018年10月11日 时间22:13

貌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,再次回到了这个夜晚。

还是那个办公室,还是那个男子。

只不过场景,早已往后推移了一天。

此时的男子已经在这里一刻不停地手术了近二十四小时,而此时手术已经基本进入尾声。他眼睛红如血球,鼓鼓的往外突着,他的鼻孔只能进行着极为微弱的呼吸,他的手,依旧在做着该做的事情,只是有些略显僵硬。

最后,男子将唯一的切口封上,这份罪孽深重的父爱,永远的留存在了小女孩的体内。

男子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,如同高山般坚不可摧的他,在做完这一切后,轰然倒地。

他的眼睛已然看不清东西,但是却仍然能够隐约的察觉到,女儿那如天使般纯洁无暇的笑容。

男子露出了幸福的表情,他感到无比轻松,身上的一切重担似乎都被放下。而这时,他的耳边传来了月鬼冷冷的声音。

“你是一个伟大的父亲,也是一个无情的人渣。”

男子脸上的微笑,仍然没有散去,他几乎忘记了,身边还有这么个存在。

他近乎气绝般的声音说道:

“之前就觉得......你应该,很年轻吧?年轻真好,没有拘束、没有牵挂,只需要一直向前,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。终有一天......你也许会像我一样,组建家庭、结婚,然后生儿育女,有了牵挂,多了想要守护的人。那时你会发现,你的渐渐的......失去了选择。”男子说完这话后,血红的瞳孔逐渐涣散。

“想要守护的人么......”月鬼轻轻地抚摸着略微有些刺痛的右眼,隔着绷带似乎感受到了它的燥热。她抬起手中的刀刃,在那片已经僵死的慈祥笑容中,斩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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